12月30日,“智止流言,探求真知――2019年度十大‘科学’流言求真榜”揭晓。十位各领域院士专家现场揭穿这些流言的真相。发布会上,还解析“科学”流言产生的“套路”。(更多内容请点此查看专题) |
文/金兼斌(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
整理/刘辛味
今年所揭晓的十大“科学”流言均来自北京科技记者编辑协会和北京地区网站联合辟谣平台主办的每月“科学”流言榜。经过统计,这一年总共有73条流言。我们通过对这73条流言进行内容分析,为大家展示今年“科学”流言的特点,并重点分析年度十大“科学”流言背后的套路——“科学”流言的社会化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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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产生的社会土壤
首先,流言是古老的。唐代诗人白居易有“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之诗句,生动地表明流言蜚语自古就有。从某种意义上言,流言是社会生活的“调味品”。因为它有这样的功能,所以完全禁止流言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有人的活动,人类社会就会传播各种各样的流言。
其次,流言具有时代性。流言的传播和所处时代的典型媒介是直接相关的。麦克卢汉说,媒介是人的延伸。媒介是流言传播的社会土壤。每个时代有其具有时代特征的流言媒介:古时是口耳相传;而今社会化媒体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社会口耳。
第三,流言具有社会性。从专家的辟谣解读中可以发现,一则消息之所以能够成为流言是需要有一系列的条件的。一方面,流言会触及到社会的痛点或痒点,流言传递的信息有些是我们希望了解的,有些是我们所担忧的。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针对主要矛盾的转变,我们社会的发展模式正从高速度发展向高质量发展转变。在新时代,虽然人民的生活水平总体上已经有了很大提高,但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的生活还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会因比如健康、教育、公共医疗卫生等问题而感到担忧甚至恐惧,而这些“社会痛点”恰恰是流言产生的“沃土”。另一方面,流言的传播还要有一些契机或者说催化剂。这些催化剂可能是普通民众不熟悉的前沿科技,如2019年度十大流言中即有多项相关内容,比如“量子波动速读”“高铁”“5G辐射”等;也有可能是基于热点事件或意外事件“顺势而为”炮制的,如“液化气钢瓶着火不能先关阀门”“鼠疫致死”等流言。 流言的社会化生产,可谓以上两方面的综合。简言之,流言的形成,源于人们的关切、无知、恐惧、希望、娱乐、逐利等。而流言在被生产时会有一定的“产品策略”,即存在一系列套路:借尸还魂(借助某些热点事件)、旧瓶装新酒(包装高大上的科技成果)、望文生义、莫须有,等等,都是屡见不鲜的常用策略。
在流言社会化生产中,传播是关键环节。事实上,人们消费流言的过程中同时也在传播流言,即流言的传播本质上是一系列的社会协作。波兰诗人斯坦尼斯洛·耶日·勒克说过:“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那之前,它们从未想过雪崩这件事,只是愉快地叠加着……”。当我们有意无意地通过社会化媒体平台参与某些流言的阅读、转发、点赞、评论时,事实上也在参与这样的“叠加”,在对流言的风生水起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对流言的社会性传播作出贡献。
流言的传播会产生社会影响,而且大部分是负面的。对个人来说,民众的某些消费观念、行为会因为流言的影响发生改变。对社会来说,某些流言可能会引起社会恐慌。尤其像“毒疫苗”这样的流言,直接导致了近年来某些疾病疫苗接种率的下降,原来几乎被消灭的疾病在近几年有发病率上升的趋势,社会后果非常严重。
最后,流言的社会性,还体现在它并不完全均匀地影响社会人群,而是会针对特定易感人群进行重点出击。一个社会总有一些人群是更容易被某些特定类型的流言击中的。一个流言在对社会构成冲击影响的时候,正像在草原上冲击成弯弯曲曲的河,哪个地方它能突破,它就会深入进去,形成自己的渗透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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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科学”流言分析
基于2019年每月“科学”流言榜,我们统计发现,在2019年全年73条流言中,有70%以上集中在大健康领域,健康成为流言的“重灾区”。癌症、辐射、鼠疫等,成为热门关键词。
疾病相关的流言很多是和癌症相关,其背后原因是癌症发病率、死亡率持续上升。根据国家癌症中心统计数据,中国每年新发癌症病例约380万,死亡人数约229万,总体癌症发病率平均每年上升3.9%左右。在癌症相关流言中,“致癌”流言和“抗癌”流言交织,这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公众对于身体健康方面的担忧和知识需求。这些流言反映了社会的关切或者痛点:公众寻求一些方法来维护自身的身体健康或改善存在的身体问题。健康类流言正是试图迎合受众需求,来达成甚至扩大其传播效果。
在大健康类领域的流言中,还包括饮食健康、减肥、医药医疗、运动营养卫生等种类的流言。这类相关流言的传播,一定程度上与自古以来民众对饮食养生、中医疗法的信任有加有关。但这些传统养生文化中存在很多不科学因素,为流言传播提供了土壤。
另一些“科学流言”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每年新技术的出现会成为一些流言产生的契机或载体,新技术对人体健康的影响受到格外关注,如5G基站辐射、高铁辐射、人工增雪含碘化银等这些技术产品是否对人体有害;二是很多商家会借助新技术、新产品、新概念进行逐利、牟利。例如“富氧水”“特殊配方奶粉”“量子波动速读”等。
以上各类流言的易感人群主要是中老年人、年轻母亲、儿童家长,而且这些流言易感人群通常比较稳定,几乎是每年的“科学”流言重点主攻的目标人群。
▲2019年“科学”流言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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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流言背后的套路
2019年入榜年度十大流言,我们初步归为以下六类,每一类有不同的套路。
第一类是高新科技产品致辐射类。“5G基站比4G辐射更强,对人体危害大”,“中国高铁辐射严重,会造成女性不孕”,“拍完X光发现怀孕、孩子就不能要了”,这些均和辐射有关。流言背后的事实是确实存在辐射,但是对人是否有健康影响,是要考虑辐射剂量的,对人类健康有害的辐射,要达到辐射剂量的阈值。这类流言传播常见的套路,是把高新科技产品致辐射危害的可能性等同于必然性,放大或夸大危害。值得指出的是,民众对辐射的恐惧心理是有历史原因的。世界范围内过去几十年发生过几起严重的核泄漏事件,例如切尔诺贝利事件、福岛核泄漏等,这些事件经新闻报道以及相关文艺作品改编传播和渲染,一定程度上在世界范围内对辐射危害进行了 “有效科普”,辐射危害成为民众心中挥之不去的集体记忆和恐惧心理来源之一。而诉诸恐惧是流言传播的最有效的方式之一,也是最常见的套路之一。从心理机制来讲,人们往往会低估他们在日常经历中遇到的风险(譬如车祸),但显著高估一些更为抽象的小概率风险,如使用高科技产品可能遭受的辐射危害。
第二类是安全事故类。典型案例如“液化气钢瓶着火一定要先灭火再关阀门”,对于这类流言,其传播的背后也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但公众不了解具体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取决于一系列条件,正如专家解析不同情境下的着火处理方式是不同的。这类流言传播的套路是“移花接木”,即把适用于某种情景的对策应用到性质不同的其他场景中,误导民众,潜在危害严重。特别是案例视频中的传播者穿白色制服,冒充“消防员”,我们推测这背后可能也有逐利动机,试图通过增加传播者公信力来放大流言的流量效果。
第三类是重大的传染疾病疫情类。“鼠疫无药可治,得上必死无疑”是这一类中的典型流言,其套路主要是“诉诸创痛,诉诸恐惧”。这类流言的传播有肥沃的土壤。人类历史上发生过多次包括鼠疫引发的黑死病、禽流感、SARS等在内的感染病,造成了大量人口伤亡。因此,这类流言主要是利用了民众的恐惧心理和集体心理创痛。
第四类是营销谋利类。最典型的是“量子波动速读,可1分钟阅读10万字”,其套路是:炒作一些高科技概念,利用“科学”变现。该案例的易感人群主要是儿童家长,其卖点直击家长望子成龙的心理“痒点”。
第五类是宇宙探索类。“外星人发来了太空无线电波”是这一类中的典型流言。由于太空宇宙离我们非常遥远,可人类有永恒的好奇心和生命情怀,因此为此类流言的传播提供了土壤。这类科学流言往往有科学术语背书,虽然很快会被击穿或辟谣,但其一开始出现时常常令人防不胜防,尤其是对某些易感人群,极有眼球吸引力。
最后一类是健康类的,如“甲状腺结节是癌症前兆”,“跑步会损伤膝盖易患关节炎”。这类谣言最典型的传播套路是把可能性或相关性当成因果性和必然性,似是而非,夸大其词,把症状当成某种疾病,把可能性当成肯定性,借助还原论思路,把复杂现象的发生原因简单化,进行单一归因。
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其实一切流言也具有时代特点,是与时俱进的。岁月流转,“科学”流言的变与不变,都体现在其内容和套路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些“科学”流言也为我们思考新时代的有效的辟谣策略提供了思路,通过有的放矢,在某些事件发生早期,就可以进行预测,及早预防。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科学”谣言或流言本身也给我们的科普工作提供了指导方向。很多民众的科学素养、科学知识水平恰恰是在这样一波又一波的流言和辟谣中逐渐提升的。虽然我们全民族科学素养的提高,仍走在艰难曲折的路上,但是总体趋势上,通过社会各方的努力,民众的科学素养和科学精神一直在缓慢但稳定地提升中。智止流言!我们相信,提高民众对流言的辨识能力,提高自身对流言的免疫力,正是应对这些“科学”流言套路的不二法门!
出品:科普中央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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